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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折 世间至恶 青梅绕窗[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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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尴尬的乱,最后以符赤锦咬唇忍笑、推着耿照将他撵出门去告终。

    小渔屋的门板再打开时,沈素云已换过一身粗布裙裳,低头跟在符赤锦身后,小脸烘热,一路从额头红到了颈根里,不敢与他目光相对。耿照不知宝宝锦儿与她说了什么,但她对这位将军夫人一向很有办法,索由她处置。三人结伴回头,不多时便遇上重新编整启行的谷城铁骑,队伍中已不满百人,暂时舍下了伤患尸体,向四面派出斥候,加紧搜寻夫人与岳宸风的行踪。任宣见夫人平安无事,大喜过望,问了事情始末:沈素云被发狂的岳宸风掳走,符赤锦四处找寻,遇上了担心而来的丈夫,两人在江边的渔屋发现夫人,却没见岳贼的踪影,将军夫人吓坏了,并不知道岳宸风去了哪儿,所幸并未受到伤害——这套说辞自夫人口中娓娓道来,实则是由三人的行动中各取一部份拼凑而成,每人说出部份实情,牵涉狙杀的则予以略过,而负责将这些“事实”的起、承、转、合连缀起来,使其听来通顺合理的重要关键,还须着落在任宣身上。

    对任宣而言,他并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谎言,当他向慕容柔禀报时,他所说的都是真话。耿照三人须确保自身相关的部分是事实,联系这些事实的片段虽未必为真,但只要任宣深信不疑即可。

    从那日慕容柔自承有读心之能后,耿照虽未全信,但一直把此说当成是严肃认真的正经事来防范,因而得出这套破解之法。倘若慕容柔只是信口开河,凡事皆以此法应付,不过浪费些许时间、心神而已,但若慕容当真身负异能,这层工夫便能发生作用,仍是十分划算。

    一行人回到越浦城外,见一向熙攘的城门附近布满重兵,层层层层警备,军丁居然还比百姓多,才知出了大事。

    守城的门将一看是将军夫人的车队,喜出望外,忙上前奥报:“约莫半个时辰以前,末将们接到急报,说是皇后娘娘已上了阿兰山,住进栖凤馆,明日将召见将军。将军让末将派出快马,四处找寻夫人,请夫人立即回城。”

    众人面面相觑。

    皇后一行虽说克日将至,这几天满载各式御用器物的车队已陆续抵达,部分东巡的女官、内监也先一步进驻栖凤馆,为接驾一事预作准备,但也不是这样说来就来的。

    皇后娘娘无声无息上山,越浦大小官员、奉召前来参加三乘论法的贵族王公,通通没来得及接驾。此举不就摆了镇东将军府和东海道府台司衙门一道,朝中若有好事之徒,想借机参二府一个“不敬”之罪,纵使不致扳倒了慕容柔、迟凤钧,也够两人烦的了。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皇后行事一向宽和,进退守节,也没什么特别的立场针对,父兄至亲立于朝堂者众,她却从未讨过一个官儿、挣过一份封赏,皇上对镇东将军一向不怎么待见,她还帮着说过几句公道话,弄得皇上有些下不了台。

    对照她进驻阿兰山的唐突之举,个中蹊跷,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慕容柔接获消息,派出快马去截妻子的礼佛车队,但沈素云等早已绕道鬼子镇,自是找不到人。沈素云心想:“迟大人才出得鬼子镇,便带越浦衙役先行离去,难道他事先接获了线报?”

    思忖之间,车队已回到驿绾前。

    耿照让符赤锦先退回枣花小院——这也是计划的一部份,以减少慕容柔问出实情的机会。——自己则在厅外候传,由任宣陪同沈素云进入。慕容柔听得门房通报,许久的怒气再难按捺,正欲相责,忽见妻子换过了一身粗布衣裳,双眼红肿、形容憔悴,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觉蹙眉:“发生了什么事?”

    沈素云眼眶倏红,累积了一整天的担惊伤疲忽尔爆发,体力精神再难负荷,两眼一闭软软倒地,竟尔晕厥过去。慕容柔忙唤人将夫人抬入房间歇息,又请了大夫来,一边听取任宣的报告:听完之后凝神片刻,突然开口:“你的脚还好么?”

    任宣吓了一跳,没想到将军先问自己的伤势,俯首回答:“托将军的福,应无大碍。”

    “去请越浦城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针药,诊金由府库一应支付,五百两以下毋需请示,迳行办理。此事视同军令,连坐施行,大夫治不好,我砍了你们的头。”

    慕容柔一向节约,连他自己经年用药,也花不了五百两的诊金。任宣听得一怔,抬头愕然道:“将军!属下不……这……”

    慕容柔重哼一声,不耐挥手,打断他的支吾。

    “你莫想错了,这是为了让你早点回来当差。眼下是什么时候,岂容卧病在床!若非顾念你护卫夫人,才受得此伤,单治你个‘弃职怠守’的罪名,便不用杀头,也要足你两百军棍、刺配北关!”

    拈起桌上一枚竹牌扔去:“限你三日之内返回述职,不得有误。接令。”

    任宣双手接过,拄刀俯首:“属下……得令。”

    心情激动,身子微微一抖。

    慕容柔视若无睹,容色已较先前平霁,淡道:“还有,君喻一回来,立刻让他来见我。唤耿典卫进来。”

    “是。”

    任宣扶着腰刀,一跛一跛走了出去。

    耿照入得厅来,慕容柔随手一比阶下:“坐。”

    “多谢将军!”

    慕容柔打量他几眼,似正想着该如何发问,半晌才道:“岳老师到哪去了,你知道么?”

    耿照摇了摇头:“在下不知。”

    岳宸风尸体坠落江中,早被浊流吞没,他这话可一点都不假。慕容柔点头,垂眸道:“我要谢谢你将内子平安救回,对我来说她非常重要。但这并不代表岳老师之事,我不想要个水落石出。”

    抬头一睨,嘴角微扬,笑容似讥似讽,令人心凉。耿照寒毛直竖。

    慕容柔只提了一问,此问不但早在预想之中,还是众多假设里最容易应付的问题之一……究竟是哪个环节发生问题,还是慕容柔真有读心的异能?他脑中思绪飞转,一边力持镇定,不让情况继续往失控的方向发展。

    慕容柔只是淡淡一笑。

    “岳宸风是何等样人,我心中一清二楚,你也一样,耿大人。”

    他平静道:“在你眼中,岳宸风是无恶不作的大恶人,然而比起我曾经做过、甚至即将要做的,岳宸风之恶,不过小奸小恶而已。我并非不知其恶,而是在我的‘恶’之前,他的作为只是徒显无聊。既然他能为我所用,我可以暂时容忍这一丁点的小小污渍。

    “能够为我贯彻恶道之人,我愿暂赦其恶,这点你也一样,耿大人。”

    他越是说得平静淡漠,耿照越觉惊心动魄。传说中慕容柔有严重的洁癖,人皆说他“眼底颗粒难容”他的恶道究竟如何可怖,竟连岳宸风的胡作非为都只是“徒显无聊”能任意包容无视?

    这种时候,闭口静听无疑是最最聪明的选择。

    耿照却觉胸中一股不平涌上,仿佛不吐不快。

    “敢问将军之‘恶’,究竟是什么?”

    慕容柔淡淡一笑。

    “如果我说是绥平四海、开创太平盛世,你信不信?”

    耿照自是不信,脱口道:“这……开创太平盛世,怎能算是‘恶道’?”

    “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个太平之世,不是从断垣残壁间建立起来的,每一位终结乱世、开创太平的帝王将相,双手均染满血腥。”

    他看耿照满脸不豫,仍是那副微带讥讽的淡漠神情,口吻不疾不徐。

    “你以为太平盛世到来了么?在我看来,太平之世从来都没降临过。它一直在门口徘徊,只差一步,伸手便能触及……这看似不费吹灰之力的咫尺距离,我们却等了三十年。随着光阴逝去,停滞不前的目标其实就是越来越远。”

    耿照愣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竞是出自翦除反根叛苗最力的镇东将军之口,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已有三十年未动刀兵,这样都不叫‘太平’。”

    耿照皱眉:“将军心中的太平盛世,究竟是何模样?”

    “很简单。”

    慕容柔神态自若,从容道:“兵出北关,踏平异族,令南陵诸封国缴出玺印,君王降为白身,去藩国、改郡县,统归朝廷管辖;西山道韩阀撤除封号,交出兵权,道中大小官员改由朝廷指派,一如其余各道,东海武林诸门派各自解散,狩刀缴剑,盐铁收归国家专管专卖,平民百姓除了农具,不许持有或铸造武器兵刃,违者不赦!

    “到了这一步,天下再不需要四镇将军,须予以拔除,任内效忠朝廷者,使归故里,做一田舍翁,骄悍不驯者,借其首脑一用,以儆效尤!兵权复归皇帝陛下,四方无患,令大部分将士卸甲归农,致力生产。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他想也不想,一口气说完。耿照无比震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慕容柔凤目微抬,眸中射出精光。

    “没能完成这些,你眼中所见的‘太平’,通通都是假象!你可知北关屯重兵,、筑婴城,每年须耗用多少军费?韩阀盘据西山,岁岁无一两白银贡献,反而向朝廷拿钱养兵?南陵诸国,各怀异心,一朝生变,要牺牲多少军队才能弭平?”

    “还有央土连年旱涝,百姓流离失所,想发民夫治水除弊,来个一劳永逸,你知道要毁掉多少家庭,累死多少百姓?这事杀的人、造的孽,丝毫不逊开疆辟土,兴兵打仗。”

    “要杜绝这些忧患,没有一件不需要流血。有时甚至得用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才能换来成果,你不愿杀人,那便什么也办不成。街头巷尾的说书人不会告诉你,太平盛世其实是用鲜血换来的,但不管你知不知道,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耿照被他的气势所慑,喃喃道:“太平终究是……以血换来的?”

    慕容柔冷哼不答,片刻忽然道:“当年烈祖自东海太平原起兵,帐下拥有两名稀世智囊、人称‘龙蟠凤翥’者,萧、陶而已,传说一人出则安天下,龙凤并至,直是百世难遇的契机,岂止安邦定国而已,当建立万代不灭的圣王之国。

    “这两个人打起仗来果然很厉害,出谋划策,直如鬼神。以他俩之能,一旦欠缺流血杀人的觉悟,最终仍什么都不是,不但没能建立什么百世万代的圣国,本朝自肇建以来风雨飘摇,还未必强过了前朝。”

    耿照愣一下,才省起他口中的“烈祖”乃指本朝开国皇帝独孤弋。独孤弋英年早逝,不及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故以“烈”为庙号,“烈”字寓有天年不永、中道而折的意思,但老百姓喜爱这位豪迈英武的青年君王,都管叫“太祖武皇帝”至于“龙蟠”与“凤翥”之号,今日却是头一回听见。

    慕容柔说得极顺口,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继续说道:“萧谏纸自诩儒宗,以兵法、权谋辅佐武烈,立下大功,本该坐上‘开国第一功臣’的位置。然而他恨极了兵家、法家、纵横家之术,稍见成果,便迫不及推动那套内圣外王之说,终于功亏一篑,被斗得垮台,左迁东海,从此失去了能够改变天下的力量。”

    “而陶元铮恰恰与相反。此人掌握大权后,铲除异己、消灭政敌,无所不用其极,他双手沾的鲜血也不少了,却无一滴是为天下百姓,绝大部分都是为了他自己。”

    “所以他的下场会比萧谏纸更凄凉。萧谏纸的功业被他悉心抹去,连龙蟠凤翥的旧号也被陶丞大力禁绝,视之为寇仇。萧谏纸做不成开国第一元勋,至少留下清白名声,陶元铮什么都有了,于史册上却注定是一名‘权相’、甚至‘权奸’,后人只会看见他师心自用的嘴脸,千秋万代,永志不忘。”

    “在龙蟠、凤翥并肩运筹,刀皇、虎帅等英雄驰骋的年代,我不过是一介无知少年,风云际会,躬逢其盛罢了,然而回过神时,身边周围却只剩下了我。他们一个个退出了战场,却没能终结乱世。”

    慕容直勾勾地望着他,语声虽淡,却有一股千钧盖顶的压力。

    “我要做的,是这些人没能做到,或来不及做的事一—杀尽该杀、毁尽应毁,手染鲜血、肩负牺牲,然后……才能带来真正的太平盛世。这,便是我的恶道!”

    大厅里一片死寂。耿照听得热血澎湃,又不禁全身发凉,以慕容柔的性格,“双手染血”怕不是说说而已。他不爱钱、不怕死,不在乎世人目光,偏执地相信自己相信的,这种骇人的狂热有一度几乎攫获耿照,若非少年顽固地相信“滥杀无辜”是不对的,说不定会追随慕容柔之梦,供他驱策,只为一睹他口中所描绘的那个“太平盛世”“为此我需要有用的人。只要我一直用得上你,我不在乎岳宸风到哪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柔终于打破沉默,苍白面上浮露的彤红渐褪,昂扬的激情重新埋藏心底,又回复成冷漠自负的镇东将军。

    “在岳宸风再次出现以前,我要他办的事,便得由你来做。如此,我可暂不问今日究竟。”

    耿照如梦初醒,惊出一背冷汗,几乎脱口说出“岳宸风不会再出现了”但这只是自掘坟墓而已。在慕容柔的面前,智略所能保住的优势已经少得不能再少,必须比谨慎更谨慎、比小心更加小心,才有一线生机。

    “将军所指,莫非是寻回妖刀赤眼?”

    他轻咳两声,故作驽钝。

    “那本是你分内的工作,与他何干?”

    慕容柔冷笑:“扣除今日,你还有五天。限期之内找不回赤眼,我连岳宸风的份一并算在你头上!我指的可不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将军一边说话,一边把玩着桌顶一块掌心大小的铜头虎符。

    耿照认得那面铜牌,印象中岳宸风、任宣都有一面,比他赐给宝宝锦儿的通行令牌等级更高,不仅能于城门、驿馆出入自由,甚至能某种范围内调动兵马,为将军办事。

    “警备安全、奉令奔走,这些都有别人做。岳宸风要为我做三件事。”

    慕容柔竖起三根指头,每说完一事便按下一指。

    “三乘论法期间,负责皇后娘娘的安全,此其一也,七大门派白城山一会,共商妖刀诸事,将军府总辖东海一道,上对朝廷负责,此事岂能不闻不问?他须出席此会,为我喉舌,此其二也。”

    耿照起初闻言一惊,继而五味杂陈,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赤炼堂大太保“天行万乘”雷奋开亲上朱城山、与横疏影等订约三月初三时,耿照正与老胡、阿傻偷溜下山,没能亲身参与,只听许缁衣、沐云色分别提起,知道当时并无镇东将军府的人参与。

    转念一想:以将军府在东海的实力,接获密报、甚至打算横加干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反倒是当夜客舟中一晤,萧谏纸浇了耿照一盆冷水,断然拒绝“琴魔传人”涉入妖刀之事。谁知冥冥中似有定数,若耿照答应慕容柔的条件,届时不但要上白城山同议妖刀,只怕说话的份量更非小小的王府典卫可比。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围,他还是与妖刀密不可分。

    撇开立场的问题,他几乎想点头答应,代表将军参与白城山上巳之会。

    但,接下来的话则让他立刻打消念头。

    “……最后一事,今年六月初三,本府将举行‘四府亲锋’,我需要岳宸风代表将军府出战,只许胜,不许败。能为我做到这三件事,我就不需要他了,甚至丢失赤眼的责任亦可不计,对你而言,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说着袍袖一扬,将虎牌扔下阶来。

    耿照顺手接住,忽然意识到慕容柔并非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镇东将军下的是命令,能够拒绝的人,放眼东海……不,说不定放大到天下宇内,也绝不超过五指之数,而耿照必不是其中一人。

    他只剩一张底牌未出。

    “多蒙厚爱,在下必寻回赤眼,给将军一个交代。至于其他……”

    耿照清了清喉咙,试图让自己听起来更有说服力。

    “在下恭为本城典卫,三乘论法结束后,须随敝上退回朱城山,适才将军所说之事,恐怕力有未逮……”

    慕容柔淡淡一笑,居然不生气。

    “这个容易。”

    耿照愕然抬头,才发现他凤目中精芒隐隐,带着一丝不怀好意:“你自己去问独孤天威好了。今日响午一过,贵城的人马已至越浦,一等昭信侯现在住在梁子同出让的别墅之中,我让人给你带路。”

    越浦城尹梁子同在城北有座著名的私邸,以大门上的横匾得名,时人呼之曰“三川小望”也有称作“二十五间”的——据说这座占地广袤的庄园中,有五座高达五层的阁子,乃藉昔年莲宗寺院所遗的宝塔主构改建而成,以如今技术,尚不能在原地盖出第六座同样宏伟高耸的阁楼来。

    “间”既是计量的单位,也是佛堂的称谓。

    那五座阁楼不但高,而且涵容宽敞,如寺院的大殿一般,一座五层高的楼子是五间,五座楼子自然是二十五间了。一座庄园里,居然有等同二十五座佛殿层层叠起来的建筑,这是何等伟构!

    这“二十五间”原本是浦商中实力最强的米盐巨贾江坤所有,江坤老人知粱子同甚爱园林,又标榜清如水、明如镜,真金白银的贿赂尚可私下收受,偌大的宅邸却要如何送出?灵机一动,以“捐寺弘法”的名义,把二十五间园当佛寺捐了出去。

    皇上登基以来,平望都佛道大盛,各地官员无不拨款兴寺、供养僧人,以投皇上所好。梁子同乐得欣然接受,还上报朝廷,嘉奖了江坤一回。

    只是这座“佛寺”等闲不对百姓开放,其中养着大批阿兰山各庵寺献上的俊俏尼姑,城尹大人公余闲暇,每隔三两天便来小住一回,与女尼们同参妙谛,通宵达旦,好不快活,有时佛法论得精深,一时难以自拔,也有一住十余天的纪录。

    东海佛绝已久,寺院徒具其形,论起佛法远不及央土大乘,也比不上南小乘缘觉僧团,不是披着僧袈拜“龙王大明神”就是聚敛金银、暗藏春色的污秽之地。

    连阿兰山莲觉寺这般千年名刹亦不能免,养尼姑行又如何?这在越浦富人之间已风行一时,老百姓多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梁子同是人称“中书大人”的权相任逐桑嫡系,任家本是央土巨贾,传说白马王朝启兴之时,营建新都“平望”的地面就是任家所捐,手笔之大,综观青史也算是空前的盛事了,但由商而仕、乃至掌握大权,却是今上登基后才有的事。

    独孤天威与当今圣上何等亲密,他来越浦,梁子同自是尽力招待,当作自家人一般。

    耿照离开驿馆,向驿丞问明道路,匆匆来至城北著名的二十五间园,只见外画墙高一丈有余,浓密树荫还高出院墙数尺,一路绵延连缀,其间竟无空隙,涂白的院墙亦似看不见尽头。

    大门之上,高挂着书有“三川小望”四字的泥金横匾,那匾额比一名成年男子打横还宽,悬于门楣却不觉其大。耿照一直走到庄园正面的六扇朱门之前,才发觉不只是牌匾,连高悬的大红灯笼、门上的鎏金门环都比寻常所用大得多,就算在两侧一上一尊两人高的护法天王像,大概也毫不突兀。

    大门门房也不是普通的家丁长工,而是四名持水火棍、帽插雉翎的公人,一见他来便皱眉,大声上前驱赶。耿照心想:“就算是城尹大人的私邸,也不该唤衙差来看门。如此公私不分,怎做的地方父母官?”

    这些公人欺民惯了,四条棍子舞似泼风,竞非作势恫吓而已,竟朝他脑门腰胯等要害打来。

    耿照一脚踏住一根棍头,左手兀自背在身后、横持神术,右臂一夹,将另外两??水火棍掖在胁下,任凭四名衙差使尽吃奶的力气,棍子却仿佛铜浇铁铸,连晃都不多晃一下。

    那帮公人本想骂他“大胆刁民”一惊之下膝腿俱软,看这少年衣襟破烂、满身血污,还拿了把冷冽逼人的乌鞘长刀,莫非今日遇上了江洋大盗,转念大喊:“来人哪、来人哪!捉……捉拿刺客——”

    耿照又气又好笑,略微运功,连人带棍一齐震退,喝道:“我乃流影城七品典卫耿照!前来求见敝上,烦请诸位通报。”

    仅仅用不到一成的碧火真气,便将四人震得骨酥体软、嗡嗡耳鸣,一时竟爬不起来。

    门里的管事听见动,忙唤人开门,一见四名公人趴在地上不住蠕动,偏偏难逃寸尺,犹如四条软骨虫,不觉失笑:“他奶奶的!你们连起身都懒了,白费米粮!”

第七四折 世间至恶 青梅绕窗[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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