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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二十六折 岂不同悔,共语今朝[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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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冷冷回望着,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鬼先生从不寄望在老人面上看见错愕惊慌,然而连一丝扬眉的凛然也无,仿佛他自认掷地有声的一击,于老人还不及那两百多条贱命上心,着实令鬼先生有些泄气,不由咬了咬牙。

    (你这是故作姿态呢,还是另有撒手未出?老匹夫!)

    老人迎着他的注视,不闪不避,同样还以森冷的目光。

    狐异门的武学讲究应变灵动、机巧百出,气势本非所长。鬼先生须一意凝聚杀气,才得有这般凌厉,对视片刻,颅内被老人剑一般的视线扎得隐隐生疼,不觉心惊,兽伏般的反扑之势为之一挫;心念电转间,忙不迭地觅起退路,不欲与老人硬搏。

    而此问原本便毋须回答。他试探的,不过是古木鸢的反应而已。

    姑射背后有无势力、该与何人接头,乃至这帮人所图为何……在鬼先生看来已是不言自明,他如有意,随时都能接上这条线。若无这等才智,笨到须来向古木鸢讨个说法,也不会有人向他兜售保命符了。鬼先生非常清楚自己的价值,也为日后万一须得转舵易帜之时预存注码,老人如有一丝动摇,狐立时便扯去贴心体己的假皮面,反口噬人,无论啃剥出什么,入腹终归是养分。

    鬼先生直到这时候,才惊觉自己低估了老人。

    姑阿兰山碰了一鼻子灰,靠着莲台的意外留得后着,勉强还有半部残局可下。全盘皆墨的狼狈姿态,使他错把古木鸢的隐忍当成末路,轻率出手,才落得眼下这般进退维谷。

    (就算是幕后黑手,也决计不愿于此际现身,亲对这双杀人的锐眼!)

    悔之晚矣,面对古木鸢这般人物,难于三言两语间扭转形势,正遍索枯肠寻隙开脱,一面暗提元功,以备老人猝然出手,偏偏又不敢做得太明,以免落他口实;且运且抑且伤神,汗浃重衫,说不出的狼狈。

    古木鸢突然笑起来。

    “你怕了么?”

    鬼先生一悚,便要抽退——心弦震动底气已虚,正是敌人出手的良机!这时若还逞强硬拼,不啻是愚者所为!

    黑衣蒙面的男子身形微动,一望老人眸如井月,忽明白他无意动手:“……是试探!此际若逃,徒授以柄!”生生摁住,袍角“泼喇”一声乍膨倏消,宛若皮球泄气。鬼先生见机极快,一霎间腾起踩落,靴尖竟未离地;此乃一等一的功夫,若有旁证,怕以为他衣下忽起龙挂,颀长身躯却只一晃,随即风息人定,就不知能逃过老人鹰一般的锐目否。

    “怕?”鬼先生定了定神,知他问的是彼时而非此时,一贯轻佻耸肩,尽力维持语调自然,唯恐老人窥破心机。“与您一道,我怕甚来?只是敌暗我明,先机尽失,不是取胜的道理。”

    “‘敌暗我明’?”

    古木鸢斜乜他一眼,冷冷说道:“忒大一头黄雀,啄得我等灰头土脸,几乎一败涂地,若还看不真切,除非螳螂眼瞎了,那也当不得‘凶猛善猎’四字,是也不是?”

    鬼先生头皮发麻,本欲干笑几声,张嘴才觉苦涩,“骨碌!”咽了口唾沫,夜舟里听来分外响亮。老人一抬眸,比平常更慢的语调令人不寒而栗,一如远方天水交界处乌霾波涌,骤雨欲来。

    “不如你来说一说,敌人该是什么模样?”

    轻描淡写两句话,便将阿兰山上的不速之客放到了敌对侧。这不仅是立场的宣示,更是眼力与忠诚的双重考较。对老人来说,无能或背叛者都没有存在的价值,鬼先生不敢托大,黑白分明的眼瞳转得几转,从容道:

    “敌人有一事欲公诸于世,另一件却万不欲人知,由此可知其真貌。”

    “喔?”古木鸢眉梢微扬,硬岩般的坚冷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鬼先生强抑心中得意,续道:“佩戴‘空林夜鬼’面具现身,是为教世人知晓‘姑射’的存在。在场几千只眼睛,都见得面具怪客领流民杀上莲觉寺,以慕容之精明,眼线遍布东海,不知有姑射便罢,一旦明白有人暗中捣鬼,纵不能将我等刨出,难保不会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老人冷哼一声。

    “按你这么说,我们该将脖颈洗净,等慕容来提了。”

    “那也未必。”戴着纸糊面具的黑衣男子轻笑,倚着椅背伸了伸腿,随手掸掸裤膝。“因为有一件事,对方万万不欲他人知晓,不得不帮了咱们一把,以免伤人自伤。”

    鬼先生本想略作停顿,吊吊古木鸢胃口——他深谙言语之妙,总能说得信众掏心挖肺,如痴如醉——但老人的面容峭若风岩,似已千年不移,他意识到此人不比凡夫愚妇,极力抑住卖弄的念头,飞快接口:

    “关键就在那两百多条人命。慕容手里现成的活证据,召来高明的大夫一瞧,就算不明我等之手法,也知其中必有蹊跷。而敌人不欲人知者,恰恰便是姑流民身上动了手脚,方有灭口之举。”

    老人目光略见缓和,眉头却蹙得更深。

    “说下去。”

    “敌人看似与姑射为敌,却非冲姑射来,否则留流民与慕容,顺藤摸瓜,对姑射的杀伤力更强。敌人针对乃是我等,精确地说,是此刻领导姑射的您。”鬼先生收起轻佻的口吻,正色道:“能透析姑射的计划至此,决计不是姑射以外的人,此人必在姑射之中。”

    “听你的口气,似已知道是谁了?”

    “不过揣测而已。”鬼先生正色道:“首先是空林夜鬼。骷髅岩烛照幽微,姑射召集至今,密会不过十余度,无真品在手,要凭空仿制一张如此肖似的面具,实非易事。

    “虽不排除内贼有心,藉集会观察,默下面具细节,积沙成塔而得,但我以为此说稍不实际,施行颇有困难,故持有空林夜鬼面具,又或知晓空林夜鬼身分,进而能接近、复制面具者,嫌疑仍大过其他人,应优先列为调查的对象。”

    鬼先生顿了一顿,似在斟酌用语,片刻才道:“其次,对流民下药之人,嫌疑亦大。流民既死,用药一事烟消云散,慕容纵然生疑,却苦无着手之处;便是姑射事泄,也牵连不到这厢。”

    老人抬眸。

    “我没记错的话,药是你藉青锋照布施之际,投入流民的食水当中。对照那厮偷袭邵咸尊之举,似也能解释成消灭线索关连,避免查到投药之人身上?”

    鬼先生哈哈一笑。

    “或是挑拨离间、一石二鸟之计。可惜他们低估了您,换作旁人,不定便要怀疑我啦。糁盆岭线索一断,不只保护了投药之人,亦对制药者有利;负责配制‘失魂引’、‘阴阳交’、‘击鼓其镗’等秘药的巫峡猿,才是您该怀疑的对象。”

    “还有呢?”

    老人不置可否,全然无法判断这番话他究竟信了几成。

    鬼先生按捺心中忐忑,对答如流:“若有第三名疑犯,应是负责东海地面诸事宜的下鸿鹄。您将联系布置的任务交给了他,按说莲觉寺乃三乘论法要地,本应精细掌握,不容有失;偌大的莲台里藏有一霎崩塌的机关,下鸿鹄岂能不知?隐匿不报,居心叵测,其中必有诡诈。”

    他说得头头是道,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然而同样的线索,却可以有另一番全然不同的解读:

    对方拥有空林夜鬼的面具,是因为面具原本就是他们的;扑杀两百多名流民灭口,非为保护配药的巫峡猿或投药的深溪虎,而是避免用药一事曝光——显然失魂引、阴阳交、击鼓其镗等药方与面具一样,一开始便是古木鸢自他处所“借”来。

    就算姑射背后的支持者想放弃古木鸢这枚棋子,也不愿损及宝贵的药方资源,于是两百多条人命眨眼间烟消雾散,线索就此中断。

    而下鸿鹄若非和自己一样,也遇上了兜售“保命符”的,便是真正的幕后黑手瞒着他在莲台之中安排了机关——做为“秘密组织背后的秘密组织”,鬼先生丝毫不怀疑“他们”有这样的能力。

    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古木鸢于三乘论法的种种布置,可说是被这群隐于幕后的神秘黑手破坏殆尽,最终却因莲台崩塌、耿染二人葬身石下,暂使流民滞于东海;以结果论,仍合于姑射最初之谋划,损失的不过是古木鸢一行的隐密掩护,令姑射不得不浮上??面。

    ——“他们”针对的不是姑射,而是古木鸢!

    回想十方圆明殿中聂冥途之言,鬼先生更确信这一点。

    召集七玄结成同盟、为组织所用,本是古木鸢交付他的两大任务之一,其重要性与三乘论法可说不相上下,鬼先生身兼姑射明暗两条线的盘者,一跃成为古木鸢的臂膀,得以参赞中枢,于组织的地位仅次于高柳蝉。七玄除了横里杀出的桑木阴之外,俱在鬼先生的掌握之中,“他们”派聂冥途来向他传话,示威的意味不言可喻。

    古木鸢所图甚大,然而失去暗行的庇护,摊到光天化日之下,老人也只是个失势左迁的旧廷臣罢了。

    鬼先生长年于平望都活动,对朝廷动向了如指掌,古木鸢或在士人百姓间享有高望,却缺乏有力的政治后盾,休说慕容、韩嵩、任逐流等,便与越浦城尹梁子同相比,实力亦多有不如;要拉下镇东将军,甚至将天下卷入乱世漩流,老人由人不知处借来一支幽冥大军,是为“姑射”。

    而姑射……究竟是什么?

    骷髅岩的秘道四通八达,构造巧妙,看得出年代久远,绝非新造。鬼先生初次到临,便知姑射背后必有强援,如非势力庞大,便是潜伏多时,底蕴深厚,才得坐拥这般规模惊人的地底巢城;及至妖刀、刀尸等陆续炮制而出,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想。

    “古木鸢与三十年前的妖刀之乱必有关连!”

    姑射集结之初,鬼先生将所见所闻一一回报,言谈间忍不住心中激动,罕有地露出疾厉之色:“他握有制造妖刀和刀尸的秘法,就是他一手毁灭狐异门,害死了父——”

    那人举手阻止他。缎袖滑落肘间,露出一只欺霜赛雪、白得令人眩目的皓腕,姣好的线条宛若鹤颈。

    “本门之仇,乃是东海六大门派。杀人毁家的是六大派,污蔑构陷的也是六大派,不是旁的。来,且背一遍仇人姓字与我听。”

    “背诵仇人姓字”之于过目不忘的鬼先生,自来便是惩罚,是对他出类拔萃的记忆力最大的污辱,“那人”在处罚前总会叫他跪着背一遍,从小到大皆是如此。这样的折辱于他,怕比荆条藤鞭更难受。

    “我没错!”他试图辩解:“古木鸢与妖刀必有……”

    “啪!”面上热辣辣一痛,已被那只白皙玉手扇得连转几圈,几乎立足不稳,眼前金星直冒。狐异门不讲什么长幼伦理,一切由实力说话,只消逃得过避得开,没有“恭领责罚”这码事。然那人出手如电,鬼先生竟未能闪开,怎么打怎么挨,自幼时起便如是。

    “跪下。”那人脸上不见一丝火气,似笑非笑,眼波盈盈,喉音依旧悦耳,十分动人。“背一遍仇人的姓字给我听听。”

    鬼先生抚面屈膝,跪地时两腿微颤,摇头甩去一丝晕眩,喉中如抑雷滚,咬着牙低道:“第一该杀,埋皇剑冢‘天笔点谶’顾挽松。第二该杀,水月停轩‘红颜冷剑’杜妆怜。第三……”一路诵去,直将两百七十四条名号一字不漏背完。

    “这些人里,还有几个活着?”那人问。

    “四十二人。”

    “所以,你亲手杀了其中两百三十二个?”

    “不……”鬼先生锐气一挫,嚅嗫道:“不是。不全是我杀的。”

    “你杀了十二个,我替你算着。我杀得比你多些,一共八十六,其他都教老天爷收走啦。”那人笑道:

    “同老天比快,咱们胜少败多,再添几条无关紧要的名儿,一辈子没完。古木鸢怎么找上你的?对妖刀他知道多少,又是如何知晓?所图为何,背后还有其他人否?这些,你都弄明白了?”鬼先生被一阵抢白,半个字也辩驳不了,眉宇间的躁悍却大见平息,渐渐恢复理智。

    “既然找上门了,躲也躲不掉,你且看他弄什么玄虚。”那人含颦微抿,怡然道:。“复仇这道菜,放凉了更美味;急于成事,便有通天的本领,迟早也要露出破绽,授人以柄。咱们就等那个时候。”

    鬼先生遂成古木鸢的得力臂助,为姑射的复仇大计尽心尽力,静待老人“急于成事、露出破绽”的一天。现在终于等到了。

    鬼先生也想过另一组平行的“姑射”存在的可能,但不旋踵即加以推翻:若真有两组人马,则古木鸢的秘而不宣未免无智。情报的不对称,将成为己方的致命要害,无论两边是竞是合,无疑是置同志于难以预料的危险当中——就像现在这样。

    古木鸢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他肯定是中了暗算。出手暗算姑射的,并非是竞逐相同资源的平行组织,而是隐身幕后提供协助、使姑射行动得以可能的大东家。

    若未在十方圆明殿遭遇聂冥途,这不过是可能性之一罢了,但此刻鬼先生几乎断定自己已经找到答案。幕后黑手狠狠扇了古木鸢一记,既是处罚也是警告:若姑射就此一蹶不振,东家再出手时,便是古木鸢、乃至整个姑射灰飞烟灭之日——除了拥有“保命符”的人之外。这是聂冥途捎来的讯息,代表东家向鬼先生释出的善意。

    鬼先生在此又赌了一把,并未将十方圆明殿之事和盘托出,若聂冥途是古木鸢所派的暗桩,则鬼先生必死无疑。所幸他运气一向很好。相较于赌技,赌运毋宁才是赌徒真正的才能。

    “按你的算法,我倒有一半的手下成了敌人。”

    老人似是接受了“窝里反”一说,口气虽冷,却不复先前森严;微略垂眸,利剑般的杀人视线一收,屈指轻叩桌面,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场,仿佛“轰”的一声流湍?轧,可以清楚感觉思绪飞转之际、那迫人的高速与沉重。

    “您还有我。”比起锐目,鬼先生宁可面对这股思考机器般的威压。他暗自松了口气,耸肩道:“亡羊补牢,时犹未晚。若需属下出手收拾这些叛徒——”

    古木鸢回过神来,拂袖道:“……不必,你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咱们铺设这许久的暗线,重重布局、机关算尽,临到收割时,岂有拱手让人之理?莫效昔日安陇旧事,因小失大,担误了正机。”

    “什么?”素来反应机敏的鬼先生难得一愣。

    “什么什么?”老人不耐烦起来,蹙眉疾色。

    “您方才说‘安陇旧事’……”鬼先生陪笑:

    “属下愚鲁,未能明白尊意,尚祈开解一二。”

    “那是先……”

    老人才发现自己一时失神,无意间泄漏心绪,硬生生将后面的“帝”字吞了回去,面色微沉,并未接口。

    他从未在下属面前谈论自己。“安陇旧事”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老人的口头禅,至少先帝还在时,这四个字就像是藤条鞭子,教训他那武功当世无敌的主君,总是出人意表地管用。

    昔日独孤弋挥兵西进,欲角逐央土王座,头一个遇上的便是世袭安原郡公、为碧蟾朝末帝提拔为郡王,人称“并山王”的军头罗?。

    罗?向来看不起独孤弋,抗击异族期间,常派兵奇袭独孤阀的辎重,或占领驻军新撤的城邑,没少干了趁火打劫的勾当,两边梁子不小。异族北归后,独孤弋挥兵央土,意在天下,罗?无意归附,既不放行,也没有堂堂一决的打算,东军遂设大营于黄泥沟,隔着郡内的大片田野遥遥盯着陇头、并山两城,双方装腔作势地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小架,死样活气的,骨子里等的是夏至麦熟。

    “成大事不可无兵,拥大兵不可无粮。”

    老人——当时他还不算太老,尚称壮年——对毛躁飞扬的青年主公如是说。

    独孤弋读书不多,指望他精研韬略,只能等下辈子投胎了。老人遂提取书中精华,用最简单的话解释给他听,同教庄稼汉没两样。

    “我懂我懂。”

    独孤弋连连挥手,咧嘴道:

    “老龟公同咱们绕圈子,咱们随便陪他玩两手,等麦子熟了割他娘个清光,老龟公气得杀出来,咱们再连本带利狠狠娘一把!”帅帐里静默片刻,旋即爆出一阵哄笑,大伙全懂了,不用军师多费唇舌。

    其时独孤阀军势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犹如汲饱水的木棉。

    便在对峙当下,仍不断有生力军加入,里头有听说镇东将军善待下属、拎着锄头木棍想讨碗饭吃的农民,也有风闻白玉京焚毁、欲投新主的正规部队。独孤阀固然仓廪殷实,却未必付得起逐鹿天下的代价,罗?以拖代变,也是掐准了这一点。

    陇头城外的麦田,决定在这场长近三个月的对峙僵局里,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双方表面上毫无动静,暗里却进行着激烈的谋略交锋,谣言、死间、煽动……在连绵不绝的春雨中相互冲击,旋又湮没于阴郁湿冷之间,血肉骨糜一地蜿蜒,尽皆流去,没留下一丁点儿痕迹。

    罗?城府之深脸皮之厚,天下皆知,但东军拥有龙蟠、凤翥两大军师,岂是好相与的?谁都料不到老人制订的破敌良策,最后竟未成功。

    “‘陇陌雪,灰茫茫;陇头天,暗苍苍。’”虎皮交椅前,总挂着笑容的主帅难得拉下脸,双手抱胸,逼人的虎目扫过两列文参武僚,瞪得众人一一低头:

    “这支歌儿城里百姓都在唱,谁给我说说是什么意思?”

第百二十六折 岂不同悔,共语今朝[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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