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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神龙乍现[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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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源冷哼一声:“你这个小鬼休要耍滑头,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了下酒吃……”话音未落,一个浑厚的声音乍然响起,震得小弦两耳嗡嗡作响:“原来是哭兄大驾光临,鲁某有失远迎,尚请恕罪。”只见一个三十多岁商贾模样的人从内堂中大步走出,对日哭鬼一揖及地,自然便是擒天堡下的四大香主之一的鲁子洋。

    日哭鬼微微点头,漠然一笑:“鲁香主不必多礼,我只是路过涪陵城,顺便做个不速之客,叨扰一下。”擒天堡内等级森严,号令极严,日哭鬼在擒天堡内虽无职位,但位列于擒天六鬼之首,说起来可算是仅次于龙判官与师爷宁徊风的擒天堡第三号人物。是以鲁子洋虽然身为香主,对他亦是恭谨。鲁子洋大笑:“哭兄客气了,你可是我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一瞪费源,“还不快快赔罪。”

    费源听到鲁子洋称这个“老鬼”哭兄,再一印证相貌,如何不知来人是谁!日哭鬼一向喜怒无常,是擒天堡极难惹的人物。想到自己刚才语气大大不恭,若是惹得这个魔头记恨可不是一件说笑的事情,赶忙收起碧渊剑,连声赔不是,只觉得背上一片沁凉,出了一身冷汗。

    日哭鬼倒是没把费源放在心上,嘱咐小弦道:“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我与鲁香主商量些事情,一会儿就出来。”当下和鲁子洋步入内堂中。家丁亦是一哄而散,院中只留下小弦与费源。

    费源换上一副笑脸,对小弦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可是哭老大的公子么?”日哭鬼在擒天堡中身份隐秘,谁也不知他姓甚名谁,都以哭老大名之。

    小弦百无聊赖,正在院中左看右望。他可不似日哭鬼一向以鬼自居,刚才被费源叫了两声小鬼心中大是有气,爱理不理地赌气道:“那个老鬼凭什么资格可以做我爹爹,我姓杨。”费源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敢发作。他见小弦模样不怎么俊俏,甚至可说是颇丑,但日哭鬼却偏偏对他爱护有加,估计大有来头,有心讨好他:“原来是杨兄弟。呵呵,大家都是自家人嘛,杨兄弟喜欢玩些什么,我这就找人给你寻来。”他刚才生气小弦称他费兄,现在却又主动叫他兄弟,确是令人啼笑皆非。

    小弦见费源前倨后恭,心中大是瞧不起,有心捉弄他一番:“你那把剑倒是挺好看,不如送给我玩吧。”那碧渊剑乃是费源的成名兵刃,如何舍得给小弦,只得苦笑一声:“杨兄弟年纪尚小,不适合玩这些凶险的东西,不若我给你找把弹弓如何?”小弦最忌人家看不起自己年纪小,眼珠一转,煞有介事地道:“你那把剑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我只不过想看看是不是我要找的那把剑,也算是不负人所托。”费源奇道:“你找什么剑?是何人托你什么事?”

    小弦故作神秘:“我答应人家不能乱说。不过……巧了,说不定也是天意吧。”费源被小弦的话引出了兴趣:“何事巧了?”小弦嘻嘻一笑:“巧便巧在你恰好也是姓费。嗯,你可听你父母说你尚有六个叔伯兄弟么?”

    费源不明所以,想自己只有二个堂兄,何曾一下子冒出六个叔伯兄弟之多,摇摇头:“杨兄弟大概是认错人了。”“可惜,可惜!”小弦长叹一声,再无言语。费源追问道:“可惜什么?”小弦神秘一笑:“既然与你无关,我便不能说了。”费源被小弦逗得心痒难耐:“好兄弟,你讲与我听吧,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不行不行。”小弦仍是一个劲摇头,“上次我也是认错了一个人,将这秘密告诉了他。结果被那家人怪罪下来,害我花了十两银子请他们大吃一顿才算了事。”费源更是不解:“认错了人为何就要请人吃饭,这家人的脾气也算是古怪了。”小弦点头道:“不错,这家人可算是武林中脾气最古怪的一户了。但要说起江南的‘彩剑门’费家,谁不知道那是冠绝武林的名剑世家……”说到这里,蓦然掩住口,脸上现出一副失言的样子。

    费源绞尽脑汁也未想出江南有个什么“彩剑门”,半信半疑:“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小弦如释重负般长吐了一口气:“是呀是呀,我是胡说的,你可千万不要信。”他知道越是如此,反而会越让人深信不疑。费源本来实难相信这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惊人的秘密,但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又是这般欲盖弥彰,只怕是真有其事。他却不知小弦从小就给村里的孩子讲书说戏,编个故事对他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张口就来。更是精擅于在什么地方卖个关子,什么地方做个伏笔,是以就连费源这样的老江湖也不免上他的当。

    费源心中一横:“杨兄弟,你行个好告诉我,我这有十两银子你先收下,若是日后要请客,全都算在我账上。”小弦犹豫道:“我怎么好收你的银子,何况这事未必与你有关。”

    费源听他如此说,更是信了个十足。心想今日反正都输了几十两银子,权当又赔了一把大庄好了,也可顺便讨好日哭鬼。当下忍痛又掏出十两银子,一并二十两银子强塞到小弦怀里,口中犹道:“不瞒杨兄弟,家父曾说起我的身世颇为蹊跷,只是他老人家过世得早,未能细问。今日若能从你这听到一点消息,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愿。”小弦肚内暗笑,推脱几次后终于抵不过费源的“诚意”,勉强收下银子:“好吧,我便告诉你。不过你可答应我不管是否与你有关,都不能再告诉别人。”费源连声称是。

    小弦清清嗓子:“这江南‘彩剑门’乃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家族,武功奇诡,一向不传外人,已有几十年不现江湖,年轻一点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而老江湖虽然知道‘彩剑门’,却也无人敢提及。”他见费源脸有疑色,补充道,“只因这‘彩剑门’行事古怪,最忌人泄其行藏,而且一旦与人结仇,便如冤鬼缠身般不死不休,所以能不提及自是最好不过。你想谁愿意无缘无故就因逞口舌之快便惹上这么一个仇家呢。我只不过和费家的几个弟子有点交情,所以上次破费些银子也就罢了。加上我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所以他们也不会太为难我……”费源忍不住奉上高帽:“杨兄弟年纪虽小,行事却是老成,自然广有人缘。”

    小弦被费源的马屁拍得飘飘然,呵呵一笑,继续道:“这‘彩剑门’不求扬名,是以虽然江湖上公认其剑术第一,但却少有什么惊天动地之举。我且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他见费源脸色略微一变,连忙加上一句,“这个秘密是奉送的,不收银子。”

    费源脸色稍霁,赧然一笑。小弦脸色一整:“你可知道虫大师么?”他自从听父亲说起了虫大师的义举,再加上日哭鬼那夜才对他提过,便忍不住编到故事中来。费源听到这个名动江湖的人物,话亦说不出来,只是连连点头。小弦又道:“你说虫大师何以能那么神出鬼没,杀贪官从不虚发,莫非他真有化身之术么?”费源道:“那是因为他手下有秦聆韵、齐生劫、舒寻玉、墨留白这四大弟子,人称琴棋书画,自是无往而不利。”

    小弦对虫大师的事迹亦是一知半解,此刻听费源如此说,心念大动,欲要详问,却想若然如此,岂不是显得自己方才在胡说八道了,只得强自忍住,暗暗记下这四个名字,留待以后问日哭鬼。他面上不动声色,还颇为赞许地看了费源一眼,反似是夸他知道不少江湖典故般:“也不尽然。其实代虫大师出手的,尚有这‘彩剑门’的人物。比如一年前虫大师杀贪官鲁秋道,便是‘彩剑门’费家子弟的杰作。”

    一年前虫大师将贪官鲁秋道的名字悬于五味崖上,扬言一月杀之。其时明将军府的大总管水知寒与黑道第一杀手鬼失惊亲自押阵保护鲁秋道,却仍被虫大师得手,刺杀鲁秋道于迁州府内。对此江湖上传言纷纷,许多人都想不透以水知寒与鬼失惊二人之力为何还不能护得鲁秋道安全,此役令虫大师的声望高至极点,明将军的声望亦因此大跌。

    费源恍然大悟,心想原来如此,这“彩剑门”看来果是有些来历。他怎知小弦信口胡说,反正江湖上以讹传讹,事情的真相除了当事人谁也不会知道。虫大师一向行迹隐秘,自无人能问得详情,而将军府人引此为奇耻大辱,自然也不会有人敢问起。小弦见费源连连点头,心中得意。却忽听得耳中传来一声银铃般的娇笑,大大吃了一惊,抬头四看却见不到半个人影,而费源全无异状,心中疑惑,只道是自己听错了,继续往下说道:“这‘彩剑门’之所以以彩剑为名,便是因为门内有七把宝剑,分呈红橙蓝青紫黑白七色,由七个传人所持……”

    费源想了想,忍不住插言道:“红、橙剑为赤铁与黄金所制,青、紫剑为青铜炼就,白剑自是银铸,镔铁黑剑也是时可见到,可这蓝剑却不知为何所造,尚请杨兄弟解我心中之惑?”小弦心中暗道一声“问得好”,不假思索张口答道:“昆仑寒玉,封沉冰川,雷动电射,风散雨润而得之,其性属水,其凉似冰,其坚胜铁,其色湛蓝。”他倒也不是妄言,昆仑寒玉确有其物,位列天下神器之九。这段话自是从兵甲派的《铸兵神录》上摘抄来的,直听得费源张口结舌,深信不疑。

    小弦有意逗费源,嘻嘻一笑:“你这一打岔,我都忘记说到什么地方了。”费源老老实实地赔笑道:“你说到那费家的七色宝剑分由七个传人所持……杨兄弟你慢慢说,我不打岔就是。”

    小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架子摆个十足,心内却是再将故事编得圆满些,方才继续往下道:“几十年前那持青剑的费家老四却因和兄弟一言不和,斗气远走他乡,另立门户。这些年来费家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只不过家丑难扬,所以都只在暗中打听……”费源听到此处,才总算听出了一丝味道,低头看看自己的青色长剑,再想想过世父亲,心道若是能与这名门大派攀上亲戚只怕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精神大振:“却不知那费家老四叫什么名字?”小弦叹道:“那都是上一代的老人家,我如何敢打听他们的名讳。不过这一代的费家六弟子的名字我都知道,恰恰也是单字,所以我刚才就怀疑你便是那费家老四的后代。”费源声音都颤了:“那六个弟子叫什么名字?我看看是不是与我的名字有些渊源。”

    小弦低声道:“这可是费家的大秘密,我只说与你一人听,你可千万不要对外人说。”费源连连点头,将耳朵凑在小弦嘴边,恨不得把今日输的银子统统塞到小弦的腰包里去。小弦伏在费源耳边道:“你记住了,这费家六弟子名字分别是:兴、胜、石、离、华、武。”费源一一记在心中,百般设想与自己名字的关系,却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口中反复念叨着:“费华,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

    小弦肚里笑得发疼,他不敢连姓带名一并告诉费源,便是怕他听出其中玄虚。时间仓促下,他何能一下便想出这许多的名字,不过是分别对应着:费心、费神、费事、费力……最后两个名字更是直言废话和废物了。

    小弦作弄了费源一番,又收了他二十两银子,心中早消了气,倒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劝了一句:“也许你和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倒也不必太过费心……”说到此急忙住口,深怕费源听出了费心的谐音。其实他这番话疑点颇多,只是费源利欲熏心,一意想攀个高枝,是以才中了小弦的计,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正好见日哭鬼与鲁子洋从内堂走了出来,连忙迎上去:“叔叔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鲁子洋笑道:“小兄弟莫急,我这就叫人准备膳食。”日哭鬼拱手道:“好意心领,我自另有去处,鲁兄不必客气。我在涪陵城尚会留上一两天,若打听到了消息通知我便是。”鲁子洋也不好勉强,只得道:“小弟必不负哭兄所托。不过下次哭兄再来可得让我好好做个东,敬你几杯。”

    日哭鬼亦不多话,道声告辞便走。小弦乐得正中下怀,一把拉着日哭鬼就往外跑,眼角瞥处,犹见费源口中喃喃自语不休,在堂院中发着呆。

    日哭鬼向鲁子洋要了数百两银子,先带着小弦去绸店买衣服。小弦见日哭鬼身上全无湿渍,知道他是以内功逼干了身子,却仍是坚持给他挑了一套新衣,又是抢着付账。日哭鬼奇怪他银子的来处,小弦便将如何捉弄费源的事娓娓道来,听得日哭鬼哈哈大笑。

    小弦知道日哭鬼与鲁子洋定是通了消息,问起父亲的下落。日哭鬼却也不知,想来吊靴鬼与缠魂鬼尚不及回来复命。小弦天性乐观,心想到了擒天堡总能打听到,若是被龙堡主收为徒弟,擒天堡自然亦不会为难父亲。他放下了心事,拉着日哭鬼在城中四处乱转。那涪陵城虽然不大,却也热闹,唱曲说书卖艺耍技不一而足,二人随走随停,足有两个时辰方才大致将涪陵城逛了一圈。

    此刻已过午间,二人倒真是觉得饿了,看到一家名为“三香阁”的酒楼临江而立,倒也颇为气派,便进去找个临窗的桌子坐下。

    小弦第一次有这么多银子在手,豪气大发,抢在日哭鬼的前面从伙计手中接过菜谱:“今天我做东,不许跟我抢。”日哭鬼见小弦兴致勃勃,一脸亢奋,不愿扫他的兴,含笑点头。他江湖经验丰富,一进店中已将四处情形尽收眼底。

    其时已过午膳时间,店内食客不多,加上自己这席,便只有四张桌子前坐了有人。中厅的桌前坐着二人,均是藏青短褂,白布包头,看起来应是来涪陵城做生意的商贾。

    日哭鬼的目光转向东首,不由暗喝一声彩。那桌边坐着两女一男。年长那个女子二十一二岁,明眸皓齿,淡素蛾眉,头戴青黑无沿笙帽,披露出一头乌黑似云的秀发,身着杏黄紧袖上衣,上绣蓝色印花,勾勒出修长纤细的腰身,再衬着娇嫩白皙的肌肤,更是显得婀娜多姿,艳光照人,举手投足间更是不经意流露出一种难以描绘的风韵,似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而最令人侧目的尚不是她那清妍绝俗的相貌,却是双耳各挂着一枚大大的双环金色耳坠,甚是少见。另一个女子年龄不过十四五岁,却是生得粉妆玉琢般娇俏,恬淡的弯眉,清冷的杏眼,细巧的脸庞,挺秀的鼻子,嫣红的两腮……这些似是绝不搭配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似是冷傲、似是顽皮、似是忧郁、又似是倔强的惊艳!她二人旁若无人地低声说笑,像是全然不知自己已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日哭鬼数年不近女色,虽见到这两个女子令人吃惊的美丽,浑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见她二人的目光不时飘向小弦,然后又是一阵絮絮轻笑,却不知是何道理。他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那个同桌男子身上,那人坐于这两个女子的对面,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蓑笠,正缓缓将一杯酒倒入口中,只是背对着自己,又是在避光暗影处,看不清样貌。

    小弦轻轻捅了一下日哭鬼,嘴巴向那男子一呶,低声道:“那个人有点怪……”日哭鬼觉得这个背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根本想不起来何时见过。闻言望向小弦,不知他所指的怪异是何道理。

    小弦轻轻道:“那人喝酒时只抬手腕却不动肩肘,就似是木偶一样。”话音才落,却见那人轻轻放下酒杯,再也一动不动。虽没有回过头来,小弦却感应到他似是有所知觉,不由吐了一下舌头。其实倒不是小弦的眼力比日哭鬼更高明,只不过他身兼《天命宝典》与《铸兵神录》之长,而《天命宝典》讲究的便是诸事顺应天理、合乎自然,是以最擅于发现一些不合常情的地方,其中的精奥微妙处,便是小弦亦不自知。

    日哭鬼心知那定是一个高手,以他的横行无忌,见到这沉稳若山的背影亦不想多生是非,拍拍小弦的头,示意他不必再说。小弦知趣,低下头专心研究手里的菜谱。

    日哭鬼往西首那桌看去,见到那桌前围坐着四男一女,相貌各异,均是衣衫华贵,各携兵器,大剌剌地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喝酒调笑,不时有嬉语浪笑声传来。第一个男子瘦削精干,青衫长袍,一双眼睛总是斜睨着,偶一顾盼间却是精光四射,显是怀有不俗武功,同桌五人中倒是以他话语最少,但他一开口,其余人均是屏声细听,应是为首之人;另两个正在猜拳的大汉面容粗豪,袒胸赤膊,看相貌五官像是两兄弟,却是一个面黑若炭、一个白净无须;第四个男子是个胖大的番僧,一袭光鲜的黄绸僧袍,上面绣着一条飞龙,甚是招摇,显是大违出家人本性,一双喝了酒后血红的眼睛喷着火般瞟着对面的那两个俏丽女子,满堂众人中犹以这番僧看起来最是毫无避讳,惹人生厌。那女子相貌平凡,偏偏一张脸上却敷着厚厚一层粉,看样子足可刮下几两来。酒酣脸热之余,将外套的扣子都解去了,露出内里一件大红的内衣,丰腴的腰间却挂着一围鹿皮套子,里面似是放了不少暗器,精光暗闪,划拳饮酒之际故意摇摆着蛇腰,被暗器支挺的腰部上绣着一朵紫色的大花和几片青翠欲滴的绿叶,加上丰满的胸部峰峦起伏,更是惹人遐思。

    日哭鬼微一皱眉,垂下眼光,那四个男子不知是何来路,这女子却分明是千叶门的人。千叶门地处黄山,只收女弟子,武功以暗器为主,本也是江湖上的寻常帮派,但自从十七年前出了一个“繁星点点”葛双双后便声名大振。那葛双双虽是女流,却不输须眉,与暗器王林青、“将军之毒”毒来无恙、落花宫主赵星霜并称为当世的四大暗器圣手。但千叶门门徒一向只现于江南,更是与擒天堡少有交情,却不知因何事会来到涪陵城中。

    日哭鬼心中略略生疑。涪陵城为擒天堡的重镇,又是处于水陆路要道,对来往人等一向都盘查身份、巨细无遗。这两桌人来意可疑,且均非庸手,一入城便会被擒天堡的明岗暗哨盯住,何况以那两个女子的惊世姿容,无论如何亦不会让人视若不见。可刚才鲁子洋却未对自己提及半点,若不是他失职,便是有意隐瞒,颇为蹊跷。

    小弦却是被那菜谱难住了。川菜种类繁多,驰名海内,这三香阁是涪陵有名的大酒楼,更是应有尽有。小弦见厚厚的一本菜谱沉沉压在手中,颇有点心虚,不知自己这二十两银子能点些什么菜。他以往与许漠洋在那清水小镇中日子过得清贫自足,一个月也不过就花销三五两银子。此刻突发小财,反而不知道如何处置,若是点得贵了不够付账,岂不冤枉了自己这平生第一次的请客大计。

    日哭鬼见他脸有难色,猜出他的心事,低声调笑道:“杨大侠尽可放心,我刚才找鲁员外借了不少银子,若是不够,尽可拿去先用。”他与小弦在涪陵城转了半天,见他稚态可掬,心情极好,竟然也开玩笑地称其为“杨大侠”。小弦放下心来,心想跟着日哭鬼这一路啃了不少干粮,若不敲他一笔大吃一顿也太对不住自己的肚皮了,当下对伙计叫道:“先把你们这三香阁所有的菜统统上一份,若是不够再点。”他稚气未脱,童音清脆,这番话却是说得大有豪气,惹得堂中众人纷纷转头望来。

    伙计大概从未听过有人如此点菜,又见他是个孩子,迟疑一下开口问道:“小客倌,我三香阁共有菜肴一百七十六种,都要上一份么?”小弦一听这三香阁的菜肴数量如此之多,暗吃一惊。只是听伙计在客倌前面加个“小”字,心中大不舒服,将手中紧攥的银子往桌上一拍,声音转大:“你这人怎么如此??拢?植皇浅阅惆资常?憧墒瞧畚夷暧酌矗俊闭夥?氨居κ抢碇逼?车厮党隼矗?皇撬?暇褂械阈奶垡?樱?舨皇俏?硕囊豢谄?戮驼嬉?栈厥什诺暮姥裕?挠邪敕掷碇逼?车难?印

    伙计还要再说,却见日哭鬼瞪眼瞅来,心头莫名地一寒,不敢多说,告声罪便张罗起来。小弦犹不解气,再叫一声:“再把你们这最好的酒打十斤过来。”转头看向日哭鬼,嘻嘻一笑:“且待我敬大哥几杯。”日哭鬼正有所思,随口应承一句,也不去计较小弦称自己大哥。

    一个汉子匆匆上来,径直走向日哭鬼,先施一个礼,然后低声道:“大爷嘱咐鲁员外要找的船家已找到了,等大爷前去。”原来这人是擒天堡的暗探,奉了鲁子洋之命前来汇报,擒天堡在涪陵城的势力虽大,但当着外人的面,仍是用寻常的称呼。日哭鬼刚才让鲁子洋去打听那暗害自己的船家下落,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略一沉吟,对小弦道:“你在此等我,饿了便先用饭,我去去就来。”

    小弦本想跟着一并去看看,但一想可能要对那姓刘的船家严刑拷问,登时没了兴致:“好吧,叔叔你快去快回,不然我可把这菜全吃光后便拍屁股走人了。”日哭鬼哈哈大笑,对小弦挤挤眼睛:“你若能把这一百七十六种菜都吃光,只怕撑得你路连也走不动了。”言罢随那汉子出门而去。

    已过午膳时刻,三香阁的生意颇为清淡,便只需照顾小弦这一个大客人。一时几名伙计在店堂中穿梭不止,将各式见过与未见过的菜肴连珠价地送上来,看得小弦好不得意。

    他忽心中一动,此刻日哭鬼不在身边,又有银子在手,不正是逃走的最好时机么?转念一想,既然能这么快就将那船家找出来,可见擒天堡在涪陵城中的势力不小,日哭鬼如此放心离去,自是有把握不让自己轻易逃脱,再说如此不声不响地离去似乎也太不够朋友。略一犹豫,见到各色好菜层层叠叠摆满了一桌子,香味袭来不由食欲大开,索性打定主意,先放开胸怀大吃一顿再说。

    伙计拎来一个大酒坛,对小弦笑道:“余下的菜摆放不下,是否随后再端上来,请客倌先尝尝本店的美酒‘入喉醇’。”小弦只觉店伙计笑得可疑,怕是在嘲笑自己,轻轻哼一声:“统统端上来,多摆几个桌子就是了。”

    一时四五张摆满菜肴的大桌将小弦围在中间,小弦只觉做皇帝怕也不过如此的气派,忍不住兴奋得又拍桌子又跺脚。耳边忽传来一声颇为熟悉的笑声,一时也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正是东首那小女孩低低笑骂了一句:“小暴发户。”小弦心头微怒,但日哭鬼不在身边,底气不足,何况人家又未必是针对自己而言,只得故意装作没有听到,伸出筷子,将每个菜先尝几口,果是各有特色,禁不住连声叫好。

    小弦猛吃了一阵,肚中渐饱,抬起头来,看西首那桌五人猜拳行令吃得好不热闹,想到若是父亲在此,能请他如此风光地大吃一顿岂不甚好,不由发起呆来,随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倒入口中……

    小弦尚是第一次喝酒,又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只觉得一道火线灌入喉中,如一把尖刀般直插到肺腑中去,措手不及之下,惊跳而起,然后大声呛咳起来。惹得堂中各人不禁莞尔,那小女孩更似是存心与他过意不去般拍手大笑起来。

    小弦擦了一把呛出的泪花,恼羞成怒地往那小女孩的方向狠狠瞧去,猛然与那小女孩打了一个照面。但见一张粉嫩若花的俏面含笑望着自己,鼻翼微皱,小嘴轻张,两排洁白的牙齿轻咬着舌尖,腮旁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眉目间满是一种似是顽皮似是讥讽的笑意,由他盈然泪光中望去,更是显得娇艳不可方物。

    也不知是酒抑或是其它什么原因,小弦但觉心头猛地一跳,这一眼瞅得自己面红耳赤,连忙转过头去,大叫一声:“伙计!”眼前犹浮现着那巧笑嫣然的面庞,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情绪来。

    原来小弦年纪虽小,却是早熟,以往与同村的小女孩一起玩耍,丝毫不存男女之私,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将天下女孩子浑当做男孩子一样。是以虽见到那两个女子在场,却一直没有注意她们的相貌是妍是丑,偶而投去一瞥,却是以看那同桌戴蓑笠的男子为多。此刻定睛一望,恰恰与那小女孩的眼光碰个正着,才忽觉天下竟有生得如此美丽的小姑娘,平生第一次惊艳之余,脸上发烧,脑中嗡嗡作响,一颗心更是不争气地似要从胸膛中跳了出来……

    这乍然一眼就如霹雳般一下启开了他初萌的情窦,只觉得那个小女孩的笑容既令人生气又令人回想无穷、割舍不下。想到自己刚刚在她面前出乖露丑,更是无地自容,以他素来的骄傲,此刻却觉得那小女孩清澈如一汪秋水的眼波令己自惭形秽,别说放下面子去搭话,就是想再看一眼都鼓不起勇气。

    伙计闻声跑上来:“客官有什么吩咐?”小弦勉强按下沸腾不止的心潮,一心要找回面子,将酒杯往桌上一顿:“我最喝不得劣酒,快换上最好的美酒来。你莫要藏私,我多给你些小账便是。”

    天下开酒店的伙计向来是认钱不认人,对小弦这个大主顾如何敢得罪。可那伙计见到小弦装腔作势的样子,虽是心知肚明这小孩子十分争强好胜,却仍是忍不住笑,勉力保持着恭敬的神态:“小爷明鉴,这是本店最好的酒‘入喉醇’,小人怎敢藏私?”小弦见那伙计笑得可恶,更是生气:“呸!这也算是美酒?还叫什么‘入喉醇’,我看是‘入喉烧’还差不多。”伙计叫起屈来:“小爷有所不知,小店的酒在整个涪陵城都是大大的有名,只怕刚才是小爷喝急了,多喝几杯便能品出其中的好处来。”

    小弦但觉肚中那道火线犹未退去,烧灼得胃里难受,如何敢再喝一杯:“你倒不妨说说有什么好处?”这伙计脸有得色,一指店中的招牌:“小爷可知道本店名目的由来么?”他平日给客人讲惯了,在此卖个关子,只道小弦亦会如其他客人一般追问一句“是什么由来”,然后便好继续说下去,若是讲得客人心痒,到时便可多挣点小费。却不料小弦从小给人说书讲戏,对这些噱头如何不知,给他一个不理不睬。

    伙计见小弦毫无反应,肚内暗骂,咳了一声,背书般念道:“此酒乃是取本店五百年老槐树下甘泉所酿,再埋于金沙江底汲天地之精气,十年方成,一旦开封,香飘全城,闻之欲醉,更是入口绵软,回味悠长,端是当得起这‘入口醇’三个字。”他见堂中的客人均是听得津津有味,更是卖弄:“本店名为三香阁,这其中一香便是这‘入口醇’的酒香了……”

    小弦尚未开口,却听那小女孩先问道:“还有两香是什么?”她的声音若出谷黄莺般清脆娇柔,似是江南口音,语气间更是带着一种软软的糯音,十分好听。伙计见终有人问自己,大是得意,挺着胸膛答道:“本店特聘黄师父为厨,一百七十六种大小菜肴无一不是精品,若是说到涪陵城中的菜香,当是以三香阁首屈一指。”

    小弦对这点倒是大有同感,一面点头一面望着几乎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的几桌菜肴,连忙又吃了几口下肚。那伙计续道:“但本店最有名的一香却还不是这酒香与菜香。这最后一香么……”他说到此处,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却是那美人留香!”

    西首那个番僧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定是这三香阁的老板娘艳名四播。还不快快请出一见,不知与我们的桃花妹子可有一比么?”他的汉语说得不伦不类,非常生硬,偏偏还声气十足,便如直着嗓子喊出来一般,震得小弦耳中嗡嗡作响。与他同桌的那个女子想必便是他口中的什么桃花妹子,做状不依,笑骂道:“好个番秃,把人家比做开店的老板娘,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番僧嘿嘿一笑:“我的腿打是打不断的,不若让你来咬一口吧。”他的声音嘶哑,语意更是粗鄙不堪,听得小弦直皱眉头。

    东首那戴着蓑笠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蓦然转过身来,冷然道:“有女眷在旁,请大师言语自重些。”小弦见他年纪不过三十余岁,剑眉飘然入鬓,双目炯然若星,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心中暗赞了一声,转过眼去不敢再看。那番僧想是一向放肆惯了,听到那男子如此说,大怒起身,却被同座那青衫人一把拉住,悻悻坐回原位,口中犹是唠叨不已。

    伙计生怕客人起争端,连忙对着番僧呵呵一笑:“客倌说笑了,本店卢掌柜乃是六十老翁,老板娘亦是年过半百,哪会是什么美人。”小女孩恨恨瞪一眼那番僧,向伙计轻声问道:“那这个美人留香却是因何而来?”伙计手指堂中,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神态,声音似也温柔了许多:“姑娘请看这副对联……”

正文 第十四章 神龙乍现[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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