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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霞光四起,瑞气纵横,贯彻天穹,如流云织锦一般绵延满四方悬空擂台的上空。一位鹤发老人脚踩虚空,仙风道骨,步步而上,站在四方擂台簇拥的中央。

    十六个门派惊疑声微动,又压抑着些许兴奋之意。这位老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他姓姚,在轩辕王朝地位极其超然,武道修为也臻至极高的地步。甚至传说中,他已经半步通圣。每一次的试道大会抽签都是由老人一手主持。

    姚老头袍袖一甩,六十三根竹签从他袖子里徐徐飞出,疏密均匀地拍成了一列,滑成一圈,绕着他周身不停旋舞,姚老头轻喝一声:“接签!”

    十六个门派的四位出战弟子纷纷走到门派的最前面,摊开了手掌。

    寒宫剑宗只有三人。林玄言看着那脚踩虚空的老人,心想这架势倒是真挺唬人的。他也摊开了手掌。那老人再一拂袖,六十三根竹签如有感应,长龙一般向着人间舞掠而去,犹似一道道当空而下的光,那一道道光落下,落在众位弟子的手掌心中,光芒褪去,便是一根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竹签了。

    那六十三根竹签分为对称两批,每一批都写着一到三十一的数字。抽到相同数字的人进行对战。当然,因为剑宗只有三人的缘故,所以会多出一枚三十二的签。抽到三十二的幸运者便会轮空。

    众位弟子纷纷看着手中的竹签,神色凝重。

    俞小塘轻声道:“三十一,不知道是谁,二师弟你是多少啊。”

    赵念摊开竹签:“十六。”

    俞小塘又问:“小师弟你呢?”

    林玄言摊开手掌,面色不惊不喜,他轻轻摇头,淡然道:“三十二。”俞小塘大惊道:“你轮空了?”

    林玄言轻轻点头,脸上看不出丝毫惊讶的表情。裴语涵见了也是面色不变,无奈摇头。两人相视一笑,仿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俞小塘如此聪颖,也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发签的老头定然是故意的。

    小师弟修为低下,随时都可以淘汰,所以第一轮轮空的名额给了他。而轩辕王朝要刻意打压甚至打死剑宗,所以……林玄言忽然说道:“各位师兄师姐,你们抽到的人,肯定极难对付。”

    等到所有签都落到了众人手中以后。那竹签刻着数字的下面,忽然亮起了一道小光,小光缓缓勾勒出人名。那是抽到的相同数字的对手的名字。

    赵念忽然身子僵住,面如死灰。俞小塘同样也一脸震惊的样子。

    裴语涵秀眉微蹙,沉声道:“你们都抽到了谁。”

    赵念苦涩道:“萧忘。”

    俞小塘道:“摧云城少城主钟华。”

    一个七境,一个六境。

    林玄言看了赵念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又摸了摸俞小塘的头,说道:“师姐万事小心。”俞小塘心情很差,所以这次林玄言摸她的头她都无暇生气了。少女觉得好委屈,那轩辕王朝何必要如此和他们这掉落得几乎殆尽的宗门过不去呢?

    裴语涵轻声道:“没关系的。”

    俞小塘看着裴语涵,本来只是有些委屈的少女眉眼间忽然氤氲起了雾气,她抬起手擦了擦眼睛下方,扬起小拳头道:“嗯嗯,没关系的。又不可能有什么过不去的苦难。”

    裴语涵忽然面色沉重,她低声道:“为师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实在不行的话,放弃剑宗这个虚名就是了,只要人活着便有希望。”

    林玄言和赵念皆是神色一震。作为轩辕王朝最后的剑道宗门。裴语涵一直在心里有解不开的死结。如今她居然想要放下了?

    林玄言有些释然,也有些黯然。

    师徒四人言语之际,试道大会已经真正开始,按照数字的顺序,最先的四组人已经来到场上进行切磋。其中就有大家十分看好的天机派魏机。

    天机派的魏机带着半张狐媚面具,另一半露出的脸却是男子刚毅的轮廓。女子的柔美与男子的刚强隔着面具的一线呈现在了同一张人的脸上,却又极其浑然天成,他的对手是一位红色劲装的女子,女子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短裙为了方便战斗只盖到了大腿。

    经过了短暂的礼仪鞠躬之后,两人便腾跃而起,化作两道反复交击的虚影,各展所长,一时间,四张擂台风生水起,无数不曾见过的奇门异术层出不穷。

    俞小塘死死地攥着手里的竹签,望着兔起鹘落的那些影子,心情很是沉重。

    她走到裴语涵身边坐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些人修的法术都乱七八糟的,也不都是阴阳道的法术啊。那不也就不能算是正统么。”

    裴语涵解释道:“你理解错了。阴阳道只是一种入道的方式,不是具体的法术形式。就像是千百年前,人间极力推崇儒学为正统学术,而那些儒学的学者大家,最后修成的学问也各不相同,有人提倡性善,有人提倡性恶,有人说格物致知,有人说知行合一,争论得昏天黑地,谁也不服谁。但是他们的根源都是同一门学术,万变不离其宗,而阴阳道也是一种入道的方式,人,运行气的方式有太多太多种,阴阳道就是其中之一,而现在确实也证明了,阴阳道可以走得很远很远的。”

    俞小塘一知半解,问道:“那阴阳道是不是就相当于我们蒙学时候读的书籍呢,学成之后可以把它当做其他法术的基础。”

    裴语涵答道:“嗯。现在阴阳道的主流有双修之术,太极之术,阴阳道法,玄功等,总之形式颇杂。你可以用阴阳道的运气方式控制暗器,激发道法,写字绘画,甚至……挥舞刀剑。只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辈无法握剑了。”

    俞小塘问:“是因为师祖和那个人的恩怨么……”

    裴语涵肃然道:“小塘切记,这种话在外面不要多言。”

    俞小塘连忙掩唇,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过了会她又忍不住问:“那这样对那些人有什么好处么,别人修什么道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裴语涵解释道:“这里有一个很邪乎的说法,叫做『香火』。就像一条路一样,如果没有人走的话会很狭窄甚至野草丛生,如果走的人多了,那么会渐渐宽阔平坦,直至成为大道。所以一个道法修行的人越多,那么这个道法整体也会越强。但是许多年之前,轩辕王朝还没有出现这种一家独大的局面,那时候百家争鸣,谁也不服谁,各种术法层出不穷,皆占一席之地。”

    俞小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裴语涵下颚微抬,目光平视前方,那四座擂台上战斗激烈。她将赵念拉到身边,嘱咐道:“你面对萧忘千万不要勉强,力所不逮认输就好,千万不要拼命。师父不会怪你的。”

    赵念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裴语涵这才松了口气,也对小塘嘱咐道:“小塘,钟华也是成名已久的少年天才,你要注意千万不要受伤。”

    俞小塘弱弱地哦了一声。林玄言的目光轻轻落在俞小塘的侧脸上,他忽然很期待俞小塘的比赛。

    那擂台之上,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在放在魏机身上,魏机的天机道讲究入局与破局,其道法犹如下黑白围棋一般,极其隐秘凌厉。那红色劲装的女子才与之交手了三十多个回合便陷入了绝对的被动。

    擂台之上隐约有纵横的黑白二线,魏机的身影在其间不停腾跃,趁势而宫。

    林玄言遥遥望去,恰好望见一道宛如刀斧般大开大合的壮阔黑线对着红衣少女的背上劈下,红衣少女察觉到背脊上竖起的寒意,身子一凝,法术凝于拳上,迅捷出拳,一下轰上,砰然一声巨响,一道光芒自红衣少女的拳尖炸开,少女连连后退,而那魏机的身影也被轰出了黑线,借着后退的力量,魏机脚踩地面,膝腿一曲,借力而上,身子划出了一道流畅曲线,黑白两线生于臂间,犹如龙蛇曳动。

    挥舞而去红衣女子挥舞着双拳,明明是个娇俏少女,却是拳风如罡,她一边退一边招架,看似被动挨打,实则还留有余力对付后手。魏机忽然咦了一声,双臂展翅般张开,向两侧一甩。那些眼花缭乱的线忽然抽走,红衣少女神色一滞,等到察觉到危机之时为时已晚,一道阴柔之气忽然从地里钻出,缠住了她的脚,极其刚劲柔韧,难以挣脱。红衣女子一咬牙,未缠住的脚用力一跺,罡风四起,对着周身肆意切割。

    俞小塘赞叹道:“那女孩看上去比我还小,却那么厉害。”

    林玄言道:“只是可惜,境界差距太大。”

    话音刚落,魏机的身影高高跃起,一道黑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少女胸口,嘶啦一声,衣裙撕裂开一道线,那密不通风的罡风之中,不知何时被劈开了一条线。终究是小女孩,衣服被撕裂开来总是会因为羞耻而心慌意乱,黑白二线绕着少女不停切割,衣帛撕裂声无比刺耳。

    少女再也无法忍受,怒喝一声,身影冲天而起,与此同时,缠住她右足的劲道向下猛拽,因为羞耻,少女方才都忘了右脚被制住了。她身子被一下子拽了回去,一屁股坐到了其上。周身罡风瞬间散去。魏机已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线黑线指着她的心口。胜负已分。

    而另外的台上也是高氵朝迭起,很多不曾听闻过的少侠女侠都各展所长。还有一位修士最让人气愤,他修的是驱使异兽的能力。他用自己驯服的一只洪荒巨犬追着对面的修士满地图跑,而自己坐在一边悠闲看戏。

    第一组的结束很快,除了那个放狗咬人的其他胜出和大家猜想差不多,没有什么悬念。第二组也有名声赫赫的名人。比如那六大宗门之一的天青派首席弟子叶知清。还有一位则是非常出人意料。阴阳阁阁主的女儿,那位传闻中不能修行的废人小姐。季婵溪。

    阴阳阁弟子中年轻俊彦辈出,为什么偏偏要挑选这么一个不能修行的废人,等到众人真正看到了季婵溪的容貌之后才有所了然,或许阁主只是让她一展容貌吧,向玄门示好,人间两大最大的宗门联谊起来,那势力足以媲美轩辕王朝的神殿了。

    季婵溪肌肤极白,衣着发色却是极黑,漆黑的裙摆在大风中不停激荡,仿佛焚灰峰下黑色的潮水。明明是没有修为的一个女孩,却让人生出了渊?s岳峙的怪异感觉。她的对手是白衣宗的一名弟子。名为白牧。那名弟子对于少女的容颜极为惊羡,此刻见她气度超然,又感不凡,心中暗暗为她不可修行而惋惜,如果少女也是天资卓绝之人,想必将来天下又会多一道绝色的传奇。

    白牧深深鞠躬:“季小姐多有得罪了。”

    季婵溪嗯了一声,玉手微动,一面镜子忽然出现在她的掌中,白牧起初不以为意,但是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神色剧震,如临大敌:“八相镜?”

    试道大会有许多规定,比如比武点到为止,对方认输之后不可继续伤人,比如不得凭借非自己役使的凶兽伤人,但是可以使用法宝,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很强大的法宝,但是要将那些法宝炼为几用便需要花巨大的心血和法力,一般来说,年轻人再天资卓绝也无法驱使那些高品阶的法宝,而低品阶的法宝虽然有时也有奇效,但是终究没有那么巨大的杀伤力。

    而人间有四件法宝最为著名,乾明甲,炼妖鼎,八相镜和白骨锁。

    季婵溪单手捧着那锈迹斑斑,看上去无比平凡甚至已经被岁月腐蚀斑驳的青铜古镜,神色极其郑重,那镜子虽然隔了这么久岁月,单手表面依旧平滑,光可鉴人。她没有回答白牧的问题,转了转镜子,一道明黄色的光线从中迸发出来,一个身披金鳞铠甲,面覆黄金甲胄的巨人猛士在金黄光线中挥舞刀戟,发出哗哗声响。白牧身影在巨人照耀之下一下子单薄了下来。

    八相镜无须炼化,只认血脉,虽然八相镜发挥出来的力量和主人的实力息息相关,但是饶是如此,那镜中八相的战斗力依然非同凡响。

    一直神色慵懒的萧忘目光也凝重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神色一松,戏虐道:“没想到阁主如此宠溺女儿,如此法宝居然敢交给她。只是她能力太过低微,根本发挥不出百分之一的力量,对付白牧可能够了,但是……呵呵呵。不过啊,婵溪啊,你真的越看越好看了。”

    玄门的尊者看着这位声名卓著的天才少年,嘱咐道:“虽然季小姐只能倚仗法宝,但是季家还有一位六境巅峰的公子,你万不可大意。”

    萧忘不以为意道:“六境七境,相隔的是什么,尊者应该比谁都清楚。”

    尊者又道:“据说季家公子有可能已经到了第七境。”

    萧忘枕着自己的胳膊无所谓道:“那我萧某来给大伙辟辟谣吧。”

    尊者不再多言,闭目养神。他很想告诉这位自家宗门的天才,虽然同龄人中近乎无敌,但是山外有山,切不可太过骄纵。免得将来遇到无妄之灾,断了长生路。

    林玄言自然一眼便认出了那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裙少女,他看着那八相镜,有趣又不解。

    俞小塘坐在看台上,用手支着下巴,显得没精打采的。赵念正襟危坐,下一场便是他的比试了。面对的又是传说中的那个人,心中的紧张可想而知。

    临上场前,裴语涵最后说道:“点到为止即可,你的天赋根骨去哪里都比留在剑宗强。纵使输了比试,将来也大有去处。”

    赵念固执道:“我不想走。”

    裴语涵叹息道:“山雨将至,浮屿上那个人显然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你和小塘还有玄言的去处为师会帮你们安排的。不要固执,活下去最重要。”

    俞小塘问道:“那师父怎么办?”

    裴语涵微笑道:“师父好歹也是化境巅峰的强者,放眼人间几乎无敌。一心想要避祸肯定没问题的。”

    俞小塘委屈道:“可是师父你坚持了这么多年啊……难道……都怪我们太弱了。”

    裴语涵道:“剑宗不过一个虚名,不过是我自己要支撑的一个信念罢了。我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你们的。”

    林玄言的目光一直在看台上,他没有回头看裴语涵,因为他害怕素来寡淡的他会一时间忍不住眼泪。当年风雪中捡来的那女孩,本应该快快乐乐的长大,成就剑仙境界之后再行走人间,斩奸除恶,有春风斩春风,遇蛟龙斩蛟龙,她的肩膀上,不应该背负这些的。

    都是自己不好。

    俞小塘更是愤愤不满,心想为什么世界上最好的师父会有一个世界上最不好的师父。

    那四场比试很快便结束了。季婵溪因为八相镜的缘故获胜,众人不免不服。

    但是很大程度是因为白牧境界不足,若是遇到其他的高手,以此刻季婵溪的能力获胜希望肯定渺茫。

    除了季婵溪以外,其余人的胜负情况也没什么惊喜,接下来便是众人无比期待的萧忘的首战,他的对手还是剑宗的弟子。众人看戏的意味便更浓了。

    赵念走上舞台,一言不发,神色凝重。萧忘个子虽然不高,却是风度翩翩,年纪轻轻已有宗师气度。

    这一战不会有悬念的。

    林玄言忽然察觉到周围的空气中有一丝异样的波动。

    裴语涵秀美微蹙,闭着眼睛,片刻之后对着俞小塘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林玄言看着那个窈窕离去的背影,有些困惑,但是终于没有深思。

    赵念看到裴语涵转身离去,微有失落和不解,却松了口气,他握着自己手里的剑,那是师弟替他挑的剑,雪牙。雪牙剑嗡嗡颤鸣,已有战意。“来吧。”他看着沉寂千年的名剑,沉声道。

    试道大会进行至今的第一道剑气激发而来,如一道雪影贯空而去。赵念已然先声夺人,已然出剑,萧忘微露异色,微微跺脚,玄门阵法以自己为中心激发出来,瞬间覆盖全场……小洞天内也各有洞天。

    裴语涵开辟的洞天有七十二处,景色各异,虽是虚景,却依旧眩目。

    她坐在某一处洞天里,对镜梳妆,长长的青丝清泉流泻般垂到腰处,她神色恬静而黯然,对镜描眉,动作清雅却落寞描完了远山般青黛的秀眉之后,洞天门口忽然站着一个人。裴语涵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头也不回,淡然道:“恭喜季阁主即将到达那个境界,成为人间仅有之人。”

    季易天面色如玉,岁月在他面容上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这是大道将成,返老孩童的征兆。

    他气度翩翩,款款走到裴语涵的身后,取过一把雕花木梳,自上而下为裴语涵梳头,裴语涵没有抗拒,只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容颜,她依然是那么美,只是有些憔悴。

    季易天道:“没想到裴仙子愿意赴约,季某真是荣幸。”

    方才他秘密传音于裴语涵,要其相约于洞中,所以她才没有继续看赵念的比试,来到了此处。

    裴语涵道:“不知道阁主要和我商量什么。”

    她今日穿的是黑白斜领上衣,下身是一条澹雅的深青色百褶长裙,上衣塞到了裙腰之间,用一根青色衣带系着,在身后斜斜打了个蝴蝶结,将腰身衬得无比纤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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